由中国企业家杂志社主办的2009(第八届)中国企业领袖年会于2009年12月5日-6日在北京举行，主题为“新商业文明的中国路径”。项兵院长作为闭幕主题演讲嘉宾，与在场900多位国内外经济学家、政府官员、企业家共同探究在全球经济衰退中率先复苏的中国如何为探寻“新商业文明”的发展路径。
以下为长江商学院项兵院长演讲实录：
项兵：刚才三位主讲人做了精彩的演讲，我对企业的了解相对多一些，每天思考的问题大部分是与企业有关的问题。我特别喜欢今天这个主题，这几年来，我考虑的问题之一就是中国企业发展模式的转变。这涉及了很多方面：价值观、梦想、业务模式、生活方式，以及经商的方式等。我希望今天用15分钟的时间分享一下我在这方面的思考。
今天我希望跟大家分享两个问题，第一是把过去30年中国企业的发展模式做一个简单的回顾，在承认我们取得重大成就的同时，还要反思一下在哪些方面我们可能需要改进，使得更好地面对未来的挑战；第二，我希望花更多的时间来探讨一下，在我的视野之中新的业务模式、新的商业文明可能是什么样的。
过去的30年，我们改革开放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有很多的统计数据说明了这一点。最晚明年，我们的GDP可能成为全球第二大，我们连续30年GDP平均增长为9.8%。但静下心来细细想一下，我们的发展模式是有局限性的，尤其是面向未来有几点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
第一，到目前为止，我们民族企业的成功主要是集中在非主流行业。非主流行业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鞋子、袜子、打火机、缝纫机、领带、钮扣等，在这些行业我们的产量是巨大的，全世界80%到90%的生产都是在中国，但是在价值的捕捉方面，我们只拿到了5%到10%。所以，即使是在非主流行业，我们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在主流行业，我们的突破是很少很少的。在主流的行业、主流的市场，能取得重大突破的企业是少之又少。我们的华为、中兴可能算是例外中的例外。
第二，我们对出口拉动的依赖性是非常高的。另外，我希望强调的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中国企业参与全球竞争主要是靠替代式打法，我们的成功一定要建立在现有的企业被打败的基础之上。我们很少有美国那种大的创新，比如说日本把汽车做得非常优秀，精益求精，出了丰田、本田一系列优秀企业。美国可以出像星巴克、微软、Google、MySpace等一片又一片新的天空参与竞争的，发展出了这么多的模式，这么多新的行业，全球对于美国行业的抵制就不会这么大。中国企业的参与失败是与我们的战法息息相关的，一旦中国的企业投入竞争，这个行业产生中产阶级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因为我们是靠价格、靠成本竞争。
第三，充分考虑环保成本。我们的制造业以前有一些竞争优势，比如说我们的环保成本没有被充分地考虑，现在我们的政府、社会非常重视环保。在过去，诸多的企业的成本优势是建立在环保成本没有被充分考虑的基础之上。我们员工的工资也不是所有的企业都按法律支付的，中国人的储蓄率比较高，我们的资金成本也是比较低的。所以，我们很多的优势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往前看，这种模式有没有出口的价值？有没有可持续性？这是值得思考的。
我们的经济总量是世界第三，甚至可能成为第二大，但我们在新的管理理念上的创新到目前为止还是乏善可陈。我们的GDP的40%是出口，我们带来的是全世界的分享，但是西方的报道是他们的家具厂被打垮了、鞋厂被打垮了，但是其实我们中国人做出了牺牲，给全人类带来了好处。这说明我们的正面的宣传是不足的。
中国的富商占中国GDP的比例超过了日本富商占日本GDP的比例。我最大的顾虑之一是我们的发展模式只会造富，但产生不了伟大的商业机构。必须要造就一批伟大的商业机构，超越个人和家族的机构，这是我们国家真正走向强大的必要条件。现在我们造富的功能非常强大，产生机构的机率乏善可陈。另外，在世界级的领军人物方面，我们和印度相比有非常大的差距，印度人在世界500强打工打到一把手的例子比比皆是，可以用上将千员形容，但是我们华人少之又少，所以这可能成为我们应对全球化最大的障碍。
展望10年以后也许更长的时间，未来的商业模式和商业文明可能是什么样子？我过去几年做了一些思考，一直主张、特别强调从月球看地球，刚才李连杰先生也提到了，因为从1840年到现在，我们中国人考虑问题的方式都是从下往上看的。如何把西方的管理理念和我们相结合？“西方高高在上，我们是低低在下”，如果是这种思维，就不可能产生像星巴克这种公司，而且我们永远在西方化的方式之中搞低成本的竞争。
经过了30年的改革开放，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我认为我们现在有条件也有可能产生全球引领式的创新，而且不仅在中国可以用，可以适应全球的市场。这个思维方式要颠覆，就是我说的从月球看地球。我们要超越科技中心观，我们过于重视科技，而忽视了人文和机构，其实市场经济的伟大之处，在于造就了一批伟大的商业机构。高盛可以不拥有所谓的核心技术，沃尔玛也可以不需要拥有所谓的核心技术，星巴克也可以不需要拥有所谓的核心技术，照样可以成为世界级的商业机构。我们关注的是机构，而不是科技。我们过于重视科技而忽视了其他，那我们会丧失太多的机会。另外，文化和创意产业非常重要，我们会更多地关注文化和创意产业，如果中国的影响力要和我们的GDP在全球的比重匹配的话，我们的文化创意产业必须有大的发展，潜力是非常巨大的。
我希望中国的企业能更多地超越民族品牌，超越自主创新，之前演讲我也提到过，我不可以想像，如果丰田进入中国时说是到中国为日本人创造民族品牌来了。这个视野、这个思维在全球化的今天是有它的狭隘之处的，请各位思考下这个问题。所以，要成为世界级的企业，我们的视野、我们的思维有时候需要我们超越我们是中国人、我们是中国公司的观念。自主创新是一样的道理，把全世界的创新都看成是我的，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罗纳尔多，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齐达内。把罗纳尔多和齐达内为你所用，这是核心的思想。
学会以全球应对全球，这越来越重要，不仅仅是以中国应对全球，要以全球应对全球，不仅仅是并购，百度学习Google的模式在中国市场竞争，也是应对全球在中国市场的竞争。可以从强生那里学到很多，可以在中国市场做到份额70%、80%，这是以全球应对全球的竞争。所以，这是学习全世界的资源为我所用，不一定要到国外收购。把全世界都看成是我的，一切可以为我所用，一定要超越家的理念。
在中国要出一批伟大的商业机构，要求我们在座的企业家一定要超越家的理念，我们家天下的文化给我们带来巨大的财富，但也成为我们前进最大的障碍之一。盖茨的伟大之处，不仅仅在于把自己相当一部分的财富捐给了慈善，对我来讲还在于没有把自己的董事长的位置留给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如果你留给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更多优秀的人没有办法在你的公司生根结果，你永远是家的打法，在主流的行业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如何实现超越，这也是我们企业巨大的挑战。
价值底线和价值取向的问题最近两三年我关注得比较多，全球金融风暴期间我在世界各地演讲，对我最震撼的事之一，他们做生意不单是为了追求财富，是给社会解决一个问题，一不小心成了全球最富有的人之一，这个现象尤其是在欧洲很普遍，当然也包含了日本、美国的企业家。
梦想不一样，做生意的方式完全是不一样的。如果我们做生意的目标仅仅是追求财富的话，仅仅是追求我个人的财富、我们全家的财富，会出诸多的问题。要有完全不一样的梦想，完全不一样的价值取向。所以，在30年发展后这么伟大的今天，我们要好好考虑我们的价值取向和我们的梦想是什么。我们不仅要关注财富的创造，同样要关注财富的使用和处置。
前一段时间我在柏林开会，会议期间看了一个博物馆，博物馆所有精彩的收藏是一个德国家族多年财富的沉淀，全部捐给柏林市政府，连雕塑也没有做，只是博物馆手册脚注上写了一行字，说明所有的收藏是他和他太太捐赠，这让我发自内心的感动。如果我们的企业家要赢得同行发自内心的关注，要憋得住，是非常重要的。全世界走了这么多的国家，我们有创造财富的冲劲，当然这是优势，但是有的时候沉不住气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
用心做事，这是态度的问题，我们如果有大分量的创造，憋得住，用心做事，超越做秀，这都是至关重要的。全世界的企业家都很聪明，我是做事还是做秀都一目了然，宣传很重要，但用心做事更重要。
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我们要反思经济发展模式，我觉得我国的贡献还是很多的，包括对于普适价值的贡献，中国的经济有这么大的总量和贡献力，我们不仅总量要成为全球第一、第二，我们也要对人类文明提供哪些普适价值，可以被全世界所接受。美国能有今天，不仅仅是经济总量最大，同样重要的，甚至更为重要的是能给全球的普适价值带来什么样的贡献。在这方面，我觉得我们中国有可能做出非常大的贡献。
第一，我们要给我们的后代留出足够的发展空间，学会沉得住气，不要把所有的东西一代人全部做完。我们凭什么有这个权力可以把整个的城市规划一圈，难道我们的后代不会比我们更聪明、更智慧吗？是不是要一个立法，一代人只可以做这么多，这是可以考虑的，可以向全世界推广。
第二，生活方式的选择，刚才李连杰考虑到我们从个人做起、从企业做起，节能减排是很重要的，但是生活方式的选择是同样重要的。如果我们选择了美国之路，高速公路、汽车成为主要的方向，人人有车、人人住大房子，节能减排的目标是非常难实现的。
在发达国家之中，日本的模式值得我们学习，高速铁路连接城市之间非常便捷，和地铁无缝对接，拉着大行李箱也很方便，中小企业主不需要拥有私家车，就可以生活非常便利。如果使用这个模式，我们节能减排的任务就相对简单了很多。所以，我们今天讲需要一个整体解决方案，系统地来考虑如何应对未来绿色经济、绿色发展的挑战。我们的学习是全世界学习，不仅要向美国学习和借鉴，也可以向我们的邻国日本学习一些。其实日本在环保和节能减排方面做的贡献或者是关注度、科技的发达度超越了美国和欧洲，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更为重要的，现在人的生存问题受到巨大的威胁，其实这和西方的思想基石是息息相关的：人就是中心，但把人放得太高，我们会自取灭亡。西方的基石需要反思，我们先人留下的天人合一的东西，应该成为未来的普适价值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以，我们应该静下心，把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拿出来和全世界分享，不仅使我们国家有更好的未来，也要使全世界有更好的未来。所以，我希望这些想法和企业界的同仁进行分享，共同探讨中国企业未来的发展模式，我坚信我们中国企业有美好的未来。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