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长江商学院EMBA课堂之前,我以为我将要学习的是最前沿的金融模型、最精妙的战略框架和最高效的管理工具。我确实学到了这些,但当我合上最后一本案例集,回望那段高强度、高密度的学习旅程时,我发现,沉淀在心底、对我影响最深远的,并非那些“术”层面的知识,而是对“人”——尤其是对自己和他人“人性弱点”的深刻洞察。这是一种拨开商业世界层层迷雾,直抵问题核心的清醒。它让我明白,许多所谓的商业失败,本质上都是人性的失败;而卓越的商业成就,往往源于对人性弱点的深刻理解与有效规避。
我们的大脑天生就是一台“节能设备”,为了应对复杂世界的巨量信息,它进化出了一套高效的“自动驾驶”模式——也就是依赖直觉、经验和偏见快速做出判断。在长江商学院的课堂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的《思考,快与慢》几乎是人手一本的必读物。教授们不厌其烦地通过一个个商业案例,向我们展示这套“快思考”系统(System 1)是如何在关键决策中埋下隐患的。
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案例,是一家曾经的行业巨头在面对新兴技术时的迟钝反应。其CEO是一位极富个人魅力的领导者,过往的成功经验让他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在决策会议上,他会不自觉地寻找支持自己观点(即“新技术是泡沫”)的证据,而对那些预示着颠覆性变革的数据和报告视而不见。这便是典型的“确认偏误”(Confirmation Bias)。课堂上,教授引导我们复盘,如果我们是当时的董事会成员,该如何设计一套决策流程,来对抗这种强大的个人偏见?这让我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优秀的制度设计,其核心目的之一就是对冲人性弱点。
另一个被反复提及的弱点是“沉没成本谬误”(Sunk Cost Fallacy)。一家公司在一个项目上投入了数亿美元,尽管后续的市场数据表明项目前景黯淡,但管理者们因为“已经投了这么多钱”,不甘心就此放手,选择继续追加投资,最终导致了更大的亏损。在长江的同学中,不乏有类似经历的创业者。大家在讨论中坦诚地分享自己的“不甘心”,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实而普遍。教授一针见血地指出:“过去的投入是泼出去的水,未来的决策只应基于未来的预期回报。”这句话听起来简单,但要真正克服“割肉”的痛苦,需要巨大的理性和勇气。这堂课教会我,在做决策时,必须学会将自己从情感的泥潭中抽离出来,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酷地审视数据和未来。
能够进入长江商学院EMBA学习的同学,大多在各自的领域取得了不俗的成就。我们带着光环而来,习惯了被下属仰视,习惯了在自己的王国里发号施令。然而,这种成功恰恰是滋生“自我膨胀”这种人性弱点的最佳土壤。我们很容易陷入一种“我比别人更聪明、更能干”的幻觉,从而听不进逆耳的忠言,看不见潜在的风险。
长江的教学模式,尤其是小组作业和案例辩论,就像一面镜子,无情地照出我们每个人的知识盲区和思维定式。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小组讨论一个关于企业跨国并购的案例。我来自传统制造业,凭借过去的经验,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从成本和渠道整合的角度来主导方案。但小组里一位来自互联网行业的同学,却提出了一个基于数据和用户生态构建的全新思路,这在当时的我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激烈的争论持续了几个通宵,最终,在大量的数据和逻辑推演面前,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经验”在新时代的商业逻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那一刻的“被打脸”是痛苦的,但更是清醒的。它让我明白了雷·达里奥在《原则》中所强调的“极度开放”是多么重要。真正的智慧,不是永远正确,而是拥有快速发现并承认自己错误的能力。
教授在课堂上分享了一个观点:“当一个领导者开始相信自己的神话时,就是企业危机的开始。”他引用了“伊卡洛斯悖论”——那些让企业飞上云霄的翅膀(核心优势),也可能在过度自信的驱使下,让它飞得离太阳太近,最终熔化坠落。这警示我们,作为领导者,最大的敌人不是竞争对手,而是我们自己不受约束的“自我”。因此,在企业内部建立一种“讲真话”的文化,鼓励建设性的反对意见,甚至设立“恶魔代言人”(Devil's Advocate)的角色,都变得至关重要。这不再是管理技巧,而是关乎企业生死存亡的智慧。
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形成了对即时满足的强烈偏好。一颗眼前的果子,远比一片遥远的森林更有吸引力。这种“活在当下”的本能,在商业世界演变成了对短期利益的极致追求。上市公司要对季度财报负责,职业经理人要对年度KPI负责,这种压力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我们将资源投向那些能立竿见影的项目,而忽视那些需要长期投入、关乎未来的基础研究和品牌建设。
在长江商学院,我们深入研究了许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企业案例。它们的共同点之一,就是在高光时刻,被短期业绩的增长蒙蔽了双眼,放弃了对“护城河”的持续开凿。一家曾经的手机巨头,为了维持漂亮的利润率,不断削减研发投入,转而依赖营销和渠道优势,最终在新一轮技术浪潮中被彻底淘汰。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著名的“长期主义”。他敢于连续多年亏损,将所有利润都投入到构建物流、云计算等基础设施上,最终建立了一个无人能及的商业帝国。
这种对“长期主义”的深刻理解,改变了我对企业价值的根本看法。我开始明白,一家真正伟大的公司,它的价值不仅仅体现在当下的财务报表上,更体现在它为未来投入了什么。长江的教授们引导我们思考:如何设计一套激励体系,让管理者和员工的利益与企业的长期发展绑定?如何向资本市场有效地沟通你的长期战略,以获取他们的耐心和支持?这些问题的探讨,让我跳出了“利润最大化”的狭隘框架,开始从一个更长远、更宏大的视角来审视商业。这不仅关乎企业战略,也关乎我们自己的人生选择——是追求眼前的安逸,还是投资于未来的成长?
作为社会性动物,我们天生渴望归属感,害怕被孤立。这种天性使得我们在群体中容易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屈从于集体意志,哪怕这个意志是错误的。这就是所谓的“群体思维”(Groupthink)。在商业决策中,群体思维往往导致灾难性的后果,比如投资泡沫的形成,或者整个行业对某个错误方向的集体奔赴。
长江EMBA的课堂,本身就是一个微缩的、高认知密度的“群体”。当一个极具影响力的同学(比如某位行业领袖)率先发表观点时,其他人很容易产生附和的倾向。教授会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并刻意“点名”那些沉默的少数派,追问他们的不同看法。这种教学设计,就是在训练我们抵抗群体压力的能力。我亲身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场景:在一个投资决策的模拟中,绝大多数同学都看好一个热门的“风口”项目,气氛热烈。只有一位平时不太起眼的同学,拿出了一份详尽的行业周期和政策风险分析报告,指出了潜在的巨大风险。起初,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乐观的浪潮中。但在教授的坚持和引导下,大家被迫冷静下来,重新审视他的逻辑。最终,整个小组的结论发生了180度大转弯。这次经历让我脊背发凉,我意识到,在真实世界里,那个“沉默的少数派”的声音,可能根本没有机会被听到。
如何打破群体思维的魔咒?长江的课程给了我们很多工具。比如,在团队讨论时,先让每个人独立思考并写下自己的观点,再进行集体讨论,以避免初始发言者的“锚定效应”。又比如,刻意引入背景、视角完全不同的成员,甚至鼓励团队内部进行“红蓝军对抗演练”。这些方法的核心,都是通过制度和流程,为“异见”提供生存和表达的空间。一个健康的决策环境,不应该追求表面的和谐与一致,而应该鼓励有理有据的交锋和碰撞。正如一句名言所说:“如果一屋子的人想法都一样,那说明有一半的人是不需要待在这里的。”
在长江商学院的学习,让我系统地将这些散落的感悟,梳理成了一套可供审视和反思的框架。以下是我总结的几个核心人性弱点及其在商业决策中的应对策略:
人性弱点 | 典型表现 | 在长江学到的应对心法 |
---|---|---|
认知捷径 (如确认偏误、沉没成本) |
依赖直觉,只看支持性证据;因不甘心而持续投入错误项目。 | 建立决策清单(Checklist);引入“恶魔代言人”;决策时只问“未来如何”,不问“过去怎样”。 |
自我膨胀 (过度自信) |
听不进反对意见,高估自身能力,低估外部风险。 | 保持“极度开放”心态;建立“讲真话”的组织文化;定期与不同领域的人交流,主动接受认知“降维打击”。 |
短期主义 (即时满足) |
为短期业绩牺牲长期研发、品牌建设和人才培养。 | 坚守“长期主义”价值观;设计将高管利益与公司长期价值绑定的激励机制;向市场清晰沟通长期战略。 |
群体盲从 (群体思维) |
害怕被孤立,盲目附和主流观点,扼杀创新和异见。 | 采用匿名或独立的决策前思考环节;鼓励建设性冲突;确保团队成员的多元化。 |
回过头看,长江商学院EMBA带给我的,远不止一套商业管理的知识体系。它更像是一场深刻的“自我认知”之旅。它让我明白,最高阶的领导力,不是去管理他人的人性弱点,而是从管理自己的人性弱点开始。一个无法正视自己认知偏见、无法控制自己ego、无法抵御短期诱惑、无法独立于群体思考的领导者,不可能带领一家企业走得长远。
这些关于“人性弱点”的洞察,其重要性在于,它们是普适的。无论商业模式如何迭代,技术如何变迁,人性的底层逻辑始终稳定。因此,掌握了这套“人性说明书”,就等于掌握了一把理解商业、理解社会、甚至理解自己的万能钥匙。未来的商业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我相信,只要我们能时刻保持对人性弱点的警惕和反思,并努力构建能够对冲这些弱点的组织和制度,我们就能在迷雾中找到更清晰的航向。
未来的研究或实践方向可能在于:
这或许是走出长江商学院后,我们这些管理者需要用一生去思考和实践的课题。
申请条件:
具有国民教育大学本科或以上学历背景(毕业3年以上)、国民教育大专学历(毕业5年以上)
具有8年或以上工作经验及不少于5年核心决策层的管理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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