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教授与研究  >  观点文章  

王一江:世上应该有免费午餐

有一次我出差到外地,跑到路边小超市,去买几盒方便面晚上备用,看到我身边有个六七岁的男孩子也在买方便面。他身上有些脏脏的,显得很单瘦,也很安静,他把不同品牌看了又看,最后挑了一盒到了收银处。机器一扫描,价钱显示出来:3.5元,小孩伸出他的手,把手中所有的钱都递给收银员。这把钱,都是小零钱,收银员数了一阵,最后告诉他,钱不够不能买。听到收银员说钱不够,小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满脸充满失望的神情,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儿。

我这时正好排在小孩后面,我对收银员说,把钱退给小孩,方便面也让他拿走我来一起付钱吧。收银员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孩后,他脸上的表情略显轻松了一些,拿起方便面,还是一声不吭,走出了小超市,很快地消失了。

此后好多天,我都受到自己和家人的责备:怎么当时就没想到多买些方便面送给这个小孩呢?

转念一想,我就是给这个孩子再多买些方便面,充其量也还是小恩小惠。而且这盒方便面,是不是这个孩子吃了,并没有把握。即使这次是他吃了,想必他生活的常态多是饥肠辘辘,想吃什么还是没有。另外,除了他,吃一盒方便面都很难的小孩,又还有多少呢?

学龄儿童的吃饭问题,事关中国下一代的素质,是一个全社会尤其是政府应该严肃考虑、认真解决的问题。中国优秀的下一代,需要受到良好教育,也应该拥有强健体质,这既是我们发展经济的一个重要目的,也是中国经济和整个国家更加强大的重要保证。

健康的体质需要基本的营养保证。儿童的入学率、毕业率和教育的效果,也要以有饭吃作保证。近年来,国家为了提高适龄儿童的入学率,全部减免了贫困地区中小学的学杂费,并实行了一定的困难补助,对提高入学率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在一些贫困地区,解决不了吃饭问题,仍然是相当一部分孩子辍学的重要原因。同时,全国学生体质调查结果显示,中小学生轻度营养不良和体重不足者,仍然高达32%-43.8%。

社会和政府应该怎样来解决这个问题呢?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由财政拨款,由政府出面,组织安排协调,让所有中小学生都能在学校吃到达到营养要求的午餐,其中对困难家庭的孩子,要免费提供这样的午餐。这样,上学的孩子身体更加健康,学习效果会更好;很多家里吃饭困难的孩子,就是为了吃饭,也要来上学了。所有这些,都会使中国的下一代变得更加健康和高素质。

以此事的重要性而言,财政无论多困难,都应优先解决。更何况,以当前中国政府的财政实力,向中小学生提供免费午餐,确实也并非难事。以平均每顿午餐10元、每个学生每年在校300天估算,人均年需约3000元人民币,如果全国中小学生中有1亿人得到政府完全免费提供的午餐,财政每年需要支出约3000亿元,占财政年5万亿元的收入不过6%。如果在国家财政的带动下,再吸收民间参与,获得更多的资金,就可以让更多的孩子吃上免费午餐,或者吃得更好。作为参考数字,有人估算,中国一年公款吃喝大约要花掉2000亿元,公车支出约3000亿至4000亿元,公费出国考察约2000亿元。

从发达国家的经验来看,对困难家庭的学生实行免费和补助午餐,是一项最普遍、最基本、最重要、最少争议的社会福利。在这些国家,这项社会福利往往开始于经济尚未发达之时,而且也不因为后来的经济发达了,吃不起午餐的人少了,而取消这项福利。除了发达国家,一些发展中国家和中等发达国家与地区,比如印度、中国的香港和台湾地区,也都有为中小学生提供午餐的社会福利。

以美国为例,早在150年前,即从19世纪50年代起,儿童的午餐问题便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一些地方政府开始采取相应的措施。到1937年,美国已经有15个州以立法形式,要求学校和地方政府拨款和采取其他措施,积极解决学生午餐问题。上世纪80年代以来,“小政府”在美国重新成为民意和政治的主流,政府一方面实行减税,一方面从各方面削减开支。在这个大潮流中,美国学校中的免费和补贴午餐却没有受到影响,因为没有哪个政治家敢于或愿意被指责为 “从孩子口中抢面包”。美国学校中的午餐,虽然名义上只对困难家庭免费或实行补助,中等以上收入家庭孩子应该付费在学校吃饭,但在实际操作中,把握得非常宽松,如果家长忘记付费,或学生哪天钱没带够,也绝不会让孩子受影响,都是先吃了再说,欠款是否补交,何时补交,常常是 “凭良心办事”。

日本学校午餐计划始于经济起飞前的1955年。这个计划的目的,就是要保证所有孩子都能在学校吃到营养午餐,具体有几个特点非常突出:一是营养午餐由政府投资的非营利性机构统一配送,学生用餐只负担食品成本,其他成本(比如人工成本)由政府买单;二是低收入家庭免费享用,保证穷人孩子能吃到和富人孩子完全相同的营养午餐;三是特别重视保证每人每天能喝到200毫升牛奶。经过20多年的努力,到1980年,日本青少年的平均身高已经比1955年提高了10公分以上,这样,至少在个头上,日本民族终于摘掉了“小日本”的帽子。

在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发展了30年,国家整体经济实力和财政实力都大大提高了的今天,在把关注民生、促进社会和谐、强调科学发展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的今天,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在财政支出中拿出足够的资金,采取必要的措施,让全国所有的中小学生都能在学校吃上营养午餐,让贫困家庭的孩子都能在学校吃上免费午餐。

(原文发表于2008年1月28日《经济观察报》)

相关阅读

学院新闻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