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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斌圣:管理家族企业是学诸葛亮,还是崇祯皇帝?

前两天作为考官参加长江商学院EMBA的入学面试,其中一个环节是小组讨论。我看到有一组的成员多来自于家族企业,尤其是家族的第二代,遂请他们讨论如何处理好家族和职业经理人的关系。大家知无不言,各抒己见,十分热烈。最后总结归纳到两点:第一是人尽其才、高度放权,让职业经理人有充分施展的空间;第二是严格监管,确保职业经理人不滥用权力。

这样“两手硬”的方案无懈可击,得到了讨论者的一致认同。而我在想,“两手硬”可以做得吗?到底怎样才能做到?当时无暇作详细点评,只是提醒说“放权”和“监管”其实是一对矛盾,两者的关系很不简单。

高度放权和高度监管不能同时进行

我们的思维体系受儒家中庸之道的影响,追求平衡。上面提到的“两手硬”策略,可避免片面和偏颇。当然也要看到,辩证不等于调和,因为主要矛盾位于次要矛盾之上,矛盾的一方常压倒另一方。一味追求平衡,有可能使战略成为束之高阁的宣言。所以,我们如何去理解“放权”和“监管”的辩证关系呢?

首先要意识到,两者天生是一对矛盾。也就是说,高度的放权和高度的监管同时去进行,操作上有难度。从概念上,两者是有一定冲突的:所谓放权,就是给职业经理人高度的决定权,不用凡事请示,可以独断专行;所谓监管,则意味着在事前或事后,会有人来监督、干预、核查,决断权自然大受限制。

历史上,大臣如手持皇帝的尚方宝剑,在职责范围内,可以“便宜行事”,比如明末袁崇焕在辽东。但是,真的当袁崇焕用尚方宝剑杀了不受节制但有战功的将领毛人龙,还是使崇祯皇帝感到骇然。最后秋后算账,袁崇焕被凌迟处死,这也是一条罪状。所以,如果事后要算账,当时的处置权就打了折扣,这就是为什么领导在鼓励下属做决断时常说:“出了问题我负责。”自动放弃核查以体现高度授权。可见,有高度监管就难有高度放权,两者都高,谈何容易。

第二,虽然放权和监管互为矛盾,但两者又缺一不可,尤其是在家族企业内。众所周知,家族企业的潜在问题包括任人唯亲、小富即安、家人反目、产权封闭、管理粗放。关键的还是人的问题,即家族成员和职业经理人的使用问题。在一个现代企业,家族成员垄断全部重要岗位是不可想象的。杰出人物不可能都出在一个家族。

这一点,碧桂园的老板杨国强看得清楚,他让二女儿杨惠妍控制了碧桂园58.19%的股份,其他家族成员不容易有非分之想。事实上,家族的控制和影响通过股权而不是经营来实现,倒是暗合国际惯例和趋势,只要看一下沃尔玛、惠普、福特、华尔街日报等例子就清楚了。

所以,除非企业维持较小的规模,否则大量使用职业经理人是不可避免的。而要用好职业经理人,一定的放权是必要的条件,不然跋前疐后、动辄得咎,又如何开展工作?而要放权,信任度是前提和决定因素。很多老板之所以任人唯亲,是觉得中国的职业经理人制度和阶层很不成熟,难以信任。民营企业出身的蒙牛有一套值得家族企业借鉴的用人体系。牛根生把人员使用分为四类:有德又有才的大用特用,有德但才不够的培养着用,有才但“缺德”的限制着用,无才又无德的根本不用。

所谓“德”,就是能否信任的问题,牛根生的主张是放权和信任度要匹配,这是对的。至于第三类人(有才无德型)是否用,则见仁见智。疑人不用,是古训,很多人宁可不用难以信任、或不吻合企业文化的人。而《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明明看见魏延脑后有反骨,依然重用其勇,只是留了一手交待给马岱,在魏谋反并大喊“谁敢斩我”时从后面杀出,手起刀落。这么看来,老牛的“限制着用”的做法是属于诸葛亮流派的。信任是逐渐培养的,要给职业经理人证明其忠诚的机会和时间。

目标考核比过程控制更适于监管职业经理人

在放权的前提下,要监管得当,需要很大的智慧。所谓用人不疑,不是说不监管,而是指授权充分,能够施展得开。根据控制理论,要达到理想的结果,有两个选择,第一是过程控制,也就是将整个工作程序做严格规定,确定“如何做”。流水线作业和工厂生产是典型的过程控制,这个方法成功的前提是:过程是易于观察和界定的,过程和结果的因果关系十分明确。第二个选择是目标控制:只设定目标,不干涉过程,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在大多数企业里,目标控制和过程控制兼而用之,不过企业性质、行业的不同,会使企业更侧重某一方面。家族企业对职业经理人的监管,更适于使用目标考核(业绩管理),而不是过程控制。原因有四:首先是因为家族企业的敏感性,让家族成员如“政委”一样去控制过程容易使人气馁;其二,职业经理人从事的多为复杂的管理工作,工作过程不易观察和界定;第三,他们的不同工作方法和业绩之间的关系,难有定论,错误界定还不如放开;第四是因为职业经理人的工作直接影响企业或部门的业绩,用业绩考核的方法公平而顺理成章。

在成都武侯祠,有一幅赵蕃的对联广为人知,两联的第一句分别是“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家族企业对职业经理人的使用,可以遵循这两个原则:一方面攻心为上,以激发互信为最高目标,创维当家人黄宏生在香港入狱服刑,创维品牌不倒,实有赖于一支忠诚可靠的职业经理人队伍;另一方面,放权和控制的尺度,皆需审时度势,包括信任度、能力、大环境等等,不然就容易“宽严皆误”。

(原文刊载于2008年3月17日出版的《中国经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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