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太久愁云惨雾的日子后，华尔街终于见到了一丝阳光。在以摩根大通、高盛为代表的金融巨头们最近公布的2009年第一季度季报中，其盈利数字远远超过了大多数人的预期，而就在几个月前，美国银行业还在遭遇着数百亿美元的亏损。
根据高盛的财务报告，这家公司第一季度净收入为94.3亿美元，净利润达到18.1亿美元，摩根大通第一季度净利润则实现了创纪录的21.4亿美元。相对于两家原本在金融危机中所受冲击不大的银行，因收购美林而麻烦缠身的美国银行的业绩更是让人吃惊—在今年的前三个月中，美国银行的收入增长超过一倍，净利润达到42.5亿美元，其中收购美林的交易使其净利润增加了超过30亿美元。
高盛、摩根大通、富国等银行的盈利让投资者激动不已，在股票市场上，银行股节节攀升，而衡量银行体系健康状况的指标之一—伦敦银行同业拆息利率于近期也回落到了更接近正常的水平。从其它领域传来的信号也颇为让人兴奋：中国的经济刺激计划已初见成效；英国住房销量出现了自2007年以来的首次上升；而在德国，最新的商业景气指数也出现了触底反弹的迹象。
尽管这一切都让人有理由相信金融市场的寒冬已经开始过去，投资者信心正在恢复，但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就开始期待一场强劲的复苏似乎还为时尚早。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4月23日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其总裁多米尼克·斯特劳斯·卡恩直接指出，经济危机远未结束。
脆弱的复苏
在刚刚落幕的2009年博鳌论坛上，前雷曼兄弟中国区主席、现供职于野村证券的杨志中几乎跑遍全场，马不停蹄地与各个现有或潜在客户进行沟通。尽管更名为野村证券后，他所领导中国股票、债券以及兼并收购业务仍然保持着稳定态势，但杨志中仍然对接下来的前景忧心忡忡，“现在的恢复仍旧算是比较脆弱。”4月24日，这家日本最大的证券公司公布的年报显示，受交易损失以及与整合雷曼兄弟公司业务相关的成本增加影响，公司被迫连续第二财年出现亏损。
对此持同样态度的另一位银行家是摩根大通中国首席执行官方方，“人们只是看到了金融行业的回暖，而消费者的消费行为仍旧没有被拉动，这才是反映实体经济回暖与否的最直接信号。”尽管摩根大通第一季度业绩良好，但在消费者信贷一项却遭遇了21亿美元的亏损，其中，最直接反应消费支出的信用卡业务能否在2009年获利也仍然是个未知数。
高盛的财务报表上同样存在类似的问题，创造其70%净收入的是固定收益、外汇和商品业务。这很可能是由于政府担保的低成本融资，使其敢于承担更多高风险的投行业务所导致的，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指望这种情况能够持续下去似乎不够现实。
事实上，银行业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脱离实体经济而独自复苏。虽然高盛、摩根大通等国际知名银行在短时间内为投资者注入了信心，然而美国数家大型区域性银行的第一季度业绩仍旧令人担忧。美国合众银行、阿拉巴马州的地区金融公司、M&T 银行集团获利下滑；美国第一资本金融公司、亨廷顿银行等则均遭遇亏损。
除此之外，来自实体经济的一系列指标依旧不容乐观。美国的房地产库存仍然高企，无法及时消化的库存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新的投资。在消费方面，私人消费有底部企稳的迹象，零售业出现小幅反弹，但个人支出领域仍旧为负。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滞后的失业指标正迅速攀升—从2008年至今，美国失业人数已经接近600万，其中每月新增失业人数达65万。
这些指标都有充分的理由让人们对目前令人乐观的迹象持谨慎态度。“美国经济得以复苏，取决于两个条件：一是银行业必须复苏，二是刺激计划必须发挥作用。”长江商学院教授刘劲认为，接下来一个影响市场的关键因素是美国银行业的压力测试。到目前为止，出于稳定市场的考虑，美国政府不计划单独公布每家银行的测试成绩，但是会在本月底公布整体结果，以作为了解经济衰退幅度是否持续恶化的可靠性指标。一旦这关能够通过，资本市场才会真正开始回暖。
因自由之名
强劲的收入增长使得业绩良好的美国金融机构开始考虑归还政府的救助资金。几乎是与发布第一季度季报同一时间，高盛出台了一项退出美国问题资产救助计划(TARP)的方案，其中包括计划通过向投资者发行新普通股筹资50亿美元。不仅如此，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在业绩发布后也在同投资者的电话会议中表示，公司拥有足够的资金可以还款给政府。
在大多数市场人士看来，这一举动完全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对于接受救助资金的金融机构来说，与之相伴随的限制已经大大束缚了自己的手脚。
最重要的限制是在薪酬方面，在美国政府的有关规定中，通过拍卖程序出售价值超过3亿资产的公司无权与任何未来的高管人员签署新的“黄金降落伞”雇佣合同，即合同终止后高管可以获得大量物质回报。与此同时，每位高管的年度所得税减税额被赋予了50万美元的上限。而没有经历拍卖程序而由财政部直接购买其股票解困的公司则要遵守财政部制定的更严格标准。这些标准包括要求公司取消一切鼓励高管进行“不必要以及过度的”风险承受的薪资结构，对那些在不实的财务报告基础上已经向高管分发出去的分红进行加税补偿，并彻底取消此前签署的“黄金降落伞”雇佣合同。
这些严格的限制措施使很多原本供职于美国投行的人才纷纷转向私募基金和其它二线投行。仅仅在2008年，高盛便有超过900名员工的收入超过了100万美元，政府目前的措施使其今年很难再提供如此丰厚的报酬。此外，问题资产救助计划还对受救助公司的红利发放提出了极为严苛的条件，而这对于股价走势没有任何好处。
不可否认，在自由市场中成长起来的各家金融机构有意摆脱束缚的愿望本身无可厚非，但是蜂拥而至还钱所造成的短期效应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延长经济衰退。而问题资产救助计划的目的在于使金融系统整体上得到稳定，目前的好转迹象似乎还很难支撑整个市场的回暖。如果银行为了摆脱束缚、重获自由而收缩资本规模，则无疑将与美国政府为达到放松信贷所进行的刺激方案南辕北辙。
虽然到目前为止，各个国家的政策制定者们已经为修复金融系统做了很多，但如果信贷流不能恢复，金融活动则仍将继续处于冻结状态，而这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复苏。
（原文发表于2009年第9期《环球企业家》杂志）
